创作于1925年,已经四次搬上大银幕的世界文学名著《了不起的盖茨比》,是美国作家F.S.菲茨杰拉德以上世纪20年代美国纽约上流社会生活为背景的短篇小说,小说一经问世,备受人们推崇,成为美国的“国民”小说。20世纪的20年代和30年代是美国小说的黄金年代,这20年间群星璀璨,各放异彩。就连海明威这么苛责的批评家在回忆菲茨杰拉德时都说,既然他能够写出像《了不起的盖茨比》这么好的书,我相信他一定能写出更好的。
翻看原著是因为电影,曾执导过《红磨坊》《罗密欧与朱丽叶》等多部华丽风见长电影的导演巴兹鲁曼,将这部作品再次搬上大银幕。那正是“小李子”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在大屏幕上最辉煌的几年——体型还没有发福,眼神还不算油腻,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盖茨比一夜暴富后的“土豪”气息。
1.这部拍摄于2013年的电影放在今天看来仍然华丽炫目,每帧画面都流淌着金钱的色彩,就像黛西的声音一样。菲茨杰拉德在小说中对这位美丽明媚女人的相貌描述甚是模糊,不过寥寥几笔,“脸庞忧郁而美丽,有两只明媚的眼睛,有一张明媚而热情的嘴”,但对其声音的描写却多达20多处,“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激动人心的特质,仿佛每句话都是永远不会重新演奏的一种音符”“这正是她声音里抑扬起伏无穷无尽魅力的源泉,金钱叮当的声音……”有评论称黛西是拜金女,是当时纽约社会崇尚金钱的代表,但我从女性角度看,她并不完全是。她不过是具有姿色又懂得用声音蛊惑人心的女人,依附并享受男人的追求,乐此不疲。正如古希腊神话中人面鸟身的塞壬女妖,擅长用天籁般的歌喉诱惑航海者,让其成为她的腹中餐。
年轻时的我并不喜欢这部小说,情节很俗套,穷小子追求富家千金,并为此命丧黄泉的故事。但是,人到中年,愈发觉得这部小说的了不起。盖茨比本是一文不名的军官,在一场宴会上认识了富家千金黛西,并与其相爱。战争爆发,盖茨比上了战场。当战争结束,心爱的姑娘已嫁作人妇。为了重新获得爱情,他铤而走险贩卖私酒,在短短五年内成为富可敌国的商人。为了吸引黛西的注意,他在黛西的住处对面建起了豪宅,挥金如土地举办一场场宴会,“整个夏天的夜晚都有音乐声传出来,在他蔚蓝的花园里,男男女女像飞蛾一般在笑语、香槟和繁星之间来来往往……”
小说中奢华的描写在电影中被高度还原,美酒、华服、烟花、跑车,一幕幕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画面充斥着观众的眼球,极力展示上世纪美国那个奢华和享乐的“爵士时代”,让观众过目难忘。
盖茨比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黛西,然而这正是悲剧的开始。黛西还是那个少年梦想中的黛西么?小说中盖茨比和黛西丈夫汤姆短兵相接的场景让人印象深刻。他们为争夺黛西争论不休,但当汤姆揭露盖茨比的财富全部来自不正当手段时,盖茨比败下阵来,“脸色难看得活像刚杀了人似的”。这个本想将自己打造成上流人士、融入贵族阶层的底层人,本质还是软弱自卑的,这酿成了他的悲剧。
小说的结局是高潮,我为作者巧妙的设计喝彩。黛西开车意外撞死了丈夫的情妇,汤姆嫁祸盖茨比,使情妇的丈夫枪杀盖茨比后自我了断,盖茨比就此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这个“比任何人都了不起”的盖茨比死在了自己家中没有水的泳池内。在空荡荡的泳池中,真相被掩埋,罪恶被洗刷。那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却毫无悔罪之心继续过着糜烂的生活,这无疑充满着讽刺意味。
2.这部作品之所以成为传世经典,不仅因为菲茨杰拉德写了一个爱情悲剧,更是因为讲述了一个追梦者梦碎的故事。《了不起的盖茨比》曾取名为《在红白蓝之下》,而红白蓝正是美国国旗的颜色。上世纪20年代的美国,一战刚刚结束,价值观裂变,阶层在不断流动,贵族没落,大亨崛起,纽约城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狂欢背后,是道德的荒芜。放纵嘲笑忠贞,自由取代道德,欲望遮掩高尚,金钱是价值观唯一的衡量标准。用菲茨杰拉德自己的话来说,“那是一个奇迹的时代,一个艺术的时代,一个挥金如土的时代,一个充满嘲讽的时代”。
影片中,有个身影总是伫立在码头,似乎要抓住隔岸那道炫目的绿光。“那盏绿灯,虽然现在抓不到它,但是只要我们跑得更快,手伸得更远,总有一天,我们奋力向前,逆水行舟,会不断靠近。”那道绿光看似隐藏着少年的爱情渴望,实质也是当时底层年轻人做着的遥不可及的“美国梦”。其与百年前《红与黑》的时代相仿,跻身名流,跨入上流社会,成为“大人物”,而一个穷小子能得到富家千金,似乎就跨越了阶层,满足了梦想。金钱至上,精神荒芜,这样的梦想终究是海市蜃楼。爱情的悲剧以死亡为代价,而现实一样残酷。1929年,一场空前规模的经济危机在美国爆发,美国历史上的“大萧条”时期到来。上帝将它赐给人们的,在一夜间一并收回,这个最好的时代终究繁华落尽皆成空。
1920年代曾被称为“新时代”,财富和机会似乎向刚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获胜的美国人敞开了大门,整个社会对新技术和新生活方式趋之若鹜,“炫耀性消费”成为时代潮流。甚至,总统胡佛也认为,“我们正在取得对贫困战争决定性胜利的前夜,贫民窟将从美国消失”。然而,1929年10月24日,那个黑色星期四,华尔街股市突然暴跌,价格下跌之快连股票行情自动显示器都跟不上……城巿中的无家可归者用木板、旧铁皮、油布甚至牛皮纸搭起了简陋的栖身之所,这些小屋聚集的村落被称为“胡佛村”,流浪汉的要饭袋被称为“胡佛袋”,无力购买燃油而由畜力拉动的汽车叫作“胡佛车”,甚至露宿街头的流浪汉身上盖着的报纸也被叫作“胡佛毯”……街头上的苹果小贩则成了大萧条时期最为人熟知的象征之一,那些被迫以经营流动水果摊讨生活的人中,许多是从前成功的金融家……
熟悉20世纪美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大家约翰·斯坦贝克的代表作《愤怒的葡萄》的读者,一定对此刻骨铭心。《愤怒的葡萄》正是以20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为历史背景的:普遍饥饿蔓延的极致是吃垃圾,城市贫穷人家跟野狗争抢腐烂水果,从垃圾堆里翻找骨头和西瓜皮,在餐厅外守着厨师倒的剩菜残羹。小说中,无地可种、无家可归的汤姆·乔德全家踏上了西进加州的征程。在长途跋涉的过程中,汤姆的爷爷奶奶因为经受不住路途艰辛、环境恶劣相继死亡,他们想去加州摘葡萄的梦想随着生命的终结而破灭。在种种艰难不幸中,乔德一家最终到达他们的梦想之地——加利福尼亚,但那里却远远不如宣传的和他们想象的那么好,在那里他们照样失业、饥饿、困苦。在失业、疾病、死亡中,他们的梦想最终幻灭……
3.从百度上找了菲茨杰拉德本人的照片看,这真是一位相貌英俊的男人,眉眼俊朗,嘴角坚毅。让人遗憾的是,他仅活到44岁。如此短暂的一生,他却创作了4部长篇小说和160多部短篇小说。
盖茨比的身上有着菲茨杰拉德的影子。1918年7月,菲茨杰拉德在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的乡村舞会上邂逅了美丽的泽尔达。泽尔达是阿拉巴马最高法院法官的女儿,精通芭蕾、法语、诗歌,连同家人的宠溺滋生了她格外的骄傲与叛逆。她早早学会抽烟喝酒,通宵达旦地跳舞,与众多男人周旋。泽尔达曾经在日记中回忆:“我在曼哈顿所有俱乐部的每张桌子上都跳过舞,裙子掀到了腰部。高高地架着双腿,当众抽烟,嚼口香糖,喝酒醉得滑到了阴沟里。”她喜欢看别人被自己戏弄,喜欢自如地切换一个又一个舞伴,喜欢应付男人们的甜言蜜语。对她而言,“这些家伙不过是一群有着些许价值的附属品,是优秀的舞者和陪伴者,仅此而已。”不过,在菲茨杰拉德看来,他“喜欢她的勇敢、诚实与火一般的自尊”。菲茨杰拉德对泽尔达展开了狂热的追求,泽尔达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条件是:他能挣到钱让自己过上优裕的生活。
1920年4月,菲茨杰拉德与泽尔达结婚,四年后移居法国,但不久婚姻就亮起了红灯。当菲茨杰拉德集中精力创作《了不起的盖茨比》时,泽尔达却对丈夫极为不满,经常在舞会中大出风头,还认识了一个法国飞行员,跑回来要跟丈夫离婚,导致丈夫甚至要同情敌决斗……
其实,泽尔达也是一个才女,对文字也有天生的敏感。菲茨杰拉德曾在自己的作品中大段大段取用她的日记、书信上的文字,甚至包括她的精神病治疗经历。他一度还说服泽尔达将她的作品以他的名字或是两人共同署名发表,因为以他的名声,可以获得更多的稿酬。
泽尔达难以忍受自己只是“作家妻子”的身份存在,于是她在27岁的时候重拾年轻时的爱好芭蕾。虽因年龄所限已很难精进,她却不管不顾疯狂训练,终将自己逼入绝境。高强度、超负荷的训练诱发精神崩溃,她后来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菲茨杰拉德死后七年,泽尔达所在的精神病院意外失火,她被困在顶楼无法逃生,在熊熊大火中被活活烧死……
作者的悲剧人生观影响着这些作品,《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处处流露出作者深埋的忧伤,一种悲切的惆怅。菲茨杰拉德曾给女儿的一封信中写道,人生不过是一场骗局,结局就是失败;可以补偿的东西不是快乐与幸福,而是来自挣扎与奋斗的满足感。菲茨杰拉德去世前已破产,遗嘱中要求举办“最便宜的葬礼”。他的墓碑上镌刻着《了不起的盖茨比》结尾:“于是我们继续奋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断地向后推,直至回到往昔岁月。”